年月9日日落时分,柯蒂斯·李梅少将注视00多架轰炸机中的第一架从关岛用碎珊瑚夯填起来的跑道起飞,对1,英里外的东京进行午夜袭击。作为一名工人的儿子,8岁的李梅经历过艰难的童年,他明白当晚的任务意义重大。他的前任因无法摧毁日本的飞机工厂而被解职,这位魁梧的将*随后才成为第二十航空队的司令。然而,在他上任后的近两个月里,李梅也遭遇了同样惨淡的结果。但他面临风险的远不止自己职业生涯的终结。如果李梅的轰炸机不能迫使日本人投降,已经攻克硫磺岛的数十万美*地面部队将别无选择,只能猛攻敌人本土的海滩,那将是一场血腥的战斗。
但今晚,李梅决定*一把,一切都会改变。
失败的轰炸策略
参战之后,美国一直奉行日间精确轰炸的*策——旨在尽量减少平民伤亡——但这最终被证明是失败的。
首先,在对德轰炸期间,德*战斗机击落了许多盟*轰炸机,给盟*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而且事实证明,德国战争经济比盟*预期的更有弹性,被炸的工厂往往能够很快恢复生产。巨大的损失促使英国人在年放弃了精确打击,转而在夜间对德国城市进行燃烧弹轰炸。轰炸机司令部指挥官亚瑟·哈里斯爵士(SirArthurHarris)相信胜利没有捷径。他认为,“有必要集中所有可用的力量,逐步、系统地摧毁第三帝国的城市,一个街区接一个街区,一个工厂接一个工厂,直到敌人变成一个穴居人的国家,在废墟中抓挠。”
尽管英国转变了策略,但美国仍然致力于精确轰炸,即使战场已从欧洲转移到太平洋。然而,事实证明,与日本的战斗更具挑战性。与美*在英国享有的基地相比,美*在饱受摧残的马里亚纳群岛建立起来的空*基地简陋不堪。机组人员还要被迫在严酷的海洋上空飞行更远的距离,所有这些都是在一种先进的新型轰炸机B-29中进行的,因此时不时会受到机械故障的困扰。
首先对日本本土进行日间精确轰炸的是汉塞尔准将。年11月24日,汉塞尔对东京的第一次进攻基本上以失败告终。他的第二次也是如此。之后还失败了第三次、第四次和第五次。造成这些失败的原因有几点。首先是日本可怕的天气。云层经常笼罩这个岛国,将几个月的目视轰炸限制在短短三天内。此外,猛烈的湍流以高达每小时20英里的速度在日本上空肆虐,堪比袭击珠穆朗玛峰的大风。“天气实在太糟糕了,”他抱怨道。“它鞭打我们。”
但汉塞尔拒绝调整他的战术,这导致陆*航空兵司令亨利“哈普”阿诺德将*在第9次任务后,也就是对东京进行的第一次空袭后仅44天就解雇了他。年1月,李梅接替他登陆关岛。与富有诗意的前任不同,曾在哥伦布一家钢铁厂工作,还兼职墓地看更的李梅,被部下称为“铁驴”,是欧洲的顶级空*指挥官之一。尽管之前在欧洲取得了成功,但李梅对他在太平洋地区工作的挑战并不抱幻想。除了与风、天气和日*战斗机作斗争外,他还感受到来自B-29“超级空中堡垒”的巨大压力。该轰炸机的研发金额高达7亿美元,被列为战争中最昂贵的武器系统。如果没有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李梅和整个第二十陆航队将遭受国内的巨大压力。
李梅并非圣人,他最初也采用了汉塞尔的白天精确轰炸战术,结果同样是灾难性的。比如,中岛飞机公司位于东京郊区武藏野的工厂距离皇宫以西10英里处。美*轰炸机在11月24日的第一次东京轰炸中就企图摧毁该工厂,但多次攻击都没有成功。尽管85架B-29向它投放了2,27吨炸弹,但该工厂仍以96%的产能运转。事实上,在将近四个月的空袭之后,美国还没有通过精确轰炸摧毁一个优先目标。汉塞尔像一头顽强的公牛坚持自己的原则,最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事业被践踏。
从日间高空轰炸到夜间火攻
李梅没有那么奢侈。作为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儿子,他已经学会了如果他不工作,他就没有饭吃。在大学里也是如此,他在酷热的钢铁厂度过了漫长的夜晚,为自己的学费付出了艰苦的代价。这些经历使李梅成为实用主义者。如果他想赢得战争——拯救数十万美国人的生命以及他自己的工作——他就必须做必要的事情,即使这在道德上是荒谬的。
但对于李梅来说,这不仅仅是原则转变的问题。与哈里斯爵士一样,李梅对美国既定的轰炸战略失去了信心。他曾执行过深入德国腹地的任务,穿过爆炸的高射炮云和德国战斗机射出的弹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行动造成了惊人的损失,削弱了他对白天精确轰炸的信心。在李梅看来,胜利没有捷径可走。“你必须杀人,”他说,“当你杀死足够多的人时,他们就会停止战斗。”
为此,李梅决定放弃美国既定的高空精确轰炸战略。相反,李梅将他的轰炸机降到5,英尺的低空,将它们带到云层和咆哮的湍流之下。较低的高度会使他们暴露在东京的高射炮和日*战斗机面前,将突袭变成潜在的屠杀。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李梅计划放弃编队飞行并将他的攻击从白天改到晚上,用黑夜来提供掩护。同时,李梅命令轰炸机上撤掉机上的枪支,此举虽然会引起机组人员的恐慌,但没有武器,就不需要携带弹药,甚至不需要炮手,从而腾出重量来装更多的炸弹。以前的任务通常会出动大约架轰炸机。而月9日这天的任务,李梅决定派出他机库中的每一架飞机。超过00架飞机将从塞班岛、天宁岛和关岛的机场起飞,并在东京上空会合,执行一项名为“会堂行动”的任务。
然而,战术并不是唯一的变化。李梅要求将爆破弹换成凝固汽油弹,并将目标从工厂转移到生活区,因为许多的日本家庭兼作小工厂,为日*的战争机器提供零件。“当我们烧毁那个城市时,我们知道我们会杀死很多妇女和儿童,”李梅后来说。“但这必须完成。”
这位将*最关心的是他的飞行员、投弹手、领航员和雷达操作员的命运。他们将会飞到东京市中心上空,这座城市由大约00架战斗机守卫,包括川崎Ki-45和三菱A6M零式,还有多门高射炮。李梅的参谋们警告他,他可能会损失多达70%的轰炸机。李梅研究了目标照片,确信日本缺乏有效的高射炮,尤其是近炸引信。他也知道敌人只有两支夜间战斗机部队,而且缺乏战斗经验。此前持续数月的高空白天轰炸意味着低空夜间袭击会让日本人措手不及。李梅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
然而,当他向手下宣布这项作战任务时,飞行员、领航员和投弹手们仍惊呆了,甚至是惊恐万分。因为他们的任务是在没有战斗机保护和自卫枪械的情况下低空进入马蜂窝,有人喊道,“这是自杀。”但李梅的决定不容更改。
将东京变得比地狱更炙热
月9日日落时分,李梅爬上关岛的控制塔,带着担忧看着轰炸机以50秒间隔一架的速度飞上天空。他此次出动的打击力量共有25架轰炸机,占他全部飞机的84%。将这么多轰炸机送上天空也需要两小时三十四分钟。当第一架轰炸机的飞行员松开刹车,开始沿着跑道起飞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随着五百英尺变成了一千英尺,然后是两千英尺,之后重达15,磅的“超级空中堡垒”,挥舞着四个巨大的螺旋桨,加速并冲下跑道。最终,它的机头在闷热的三月天空中缓缓升起。下午5点6分,轰炸机离开地面,飞越海滩,驶向大海,飞往东京。李梅的豪*开始了。
尽管距离第一次轰炸报告的发出还有几个小时,但将*不愿睡下。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抓起一瓶可乐,然后坐在自己的吉普车里,面朝丛林的边缘陷入了沉思。他此时是在拿多名美国飞行员的生命、美国的声誉和道德以及一座城市的命运做*注。这个夜晚,无论怎样,都将定义李梅的余生。
当第一架飞机逼近东京时,飞行员们开始穿上笨重的防弹衣,戴上钢盔,以防高射炮的弹片。凌晨12点07分,第一批炸弹向日本拥挤的首都坠下,这将证明战争一个灾难性的新阶段开始了。
东京的这个夜晚很冷。几天前下过的雪覆盖了狭窄的街道和为数不多的公园。和首都的许多人一样,当第一批轰炸机从首都上空飞过时,12岁的早乙女胜元正躺在床上。这名初中生来自市中心墨田区一个贫穷的工人阶级家庭,刚被征召入伍,在久保田钢铁厂工作。当他父亲喊他起床时,他已经睡着了。胜元睁开眼,轰炸机的轰鸣声迎面而来。尽管有遮光窗帘,光线还是照进了窗户,明亮得他可以看清挂历上的字。“我向每个方向看去,”他回忆道,“那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红火之海。”
战时驻扎在东京的法国记者罗伯特·吉兰(RobertGuillain)同样冲出家门,发现地平线发出红光。“突袭开始后不到一刻钟,大火在风的吹拂下,开始在这座木头城市的密集地带蔓延开来,”记者写道。“空气中充满了跳跃的火花,然后是燃烧的木头和纸片,很快就下起了火雨。地狱再热不过如此。”
书店、面馆、鱼市连同仓库和公寓一处处接连起火。火势越来越大,烧毁了木材商店和*火厂、汽油库和煤炭堆放场。在千代田区,五处火场合并成一处,进而席卷了整个地区。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浅草区,四处火场变成了一处。来自深川区的大火与邻近的本庄区和城东区的大火相撞,形成了一场覆盖三个市区的大火。大火周边的风速达到了每小时55英里,而大火内部的风速更是达到了70多英里。东京的消防员企图扑灭大火,但很快意识到一切都是徒劳的。
在他们头顶上空,恐怖的轰炸依然在持续。每一分钟内平均落下近10吨炸弹。入场飞行员可以在50英里外看到地平线上令人难以忘怀的东京辉光,这一距离很快翻了一番,达到英里,然后是英里。大火产生的烟雾从炸弹舱门飘进来,并在“超级空中堡垒”中徘徊。他们吸入了垂死城市的刺鼻气味,正如飞行员查尔斯·菲利普斯上尉后来回忆的那样,“那是死亡的气息。”
在地面上,逃难的居民们涌向城市寺庙、公园和河岸的开阔地带。许多人聚集在兼作公共避难所的学校、*府办公楼和火车站内,希望现代混凝土建筑能够防火。男人、女人和孩子被松树、竹子、焦油和燃烧弹燃烧时产生的苦涩黑烟呛得喘不过气来。浓烟和热气灼伤了喉咙,眼睛不停地流泪。火花如雨点般落下,烧焦了眉毛和睫毛。“我无法呼吸,”10岁的KakinumaMichi回忆道。“眼睛也都睁不开了。”
大火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淹没了被困在地狱中的人的哭声。“高温和烟雾造成的疼痛,”26岁的青木浩说,“超乎想象。”狂风把孩子从父母的手中卷走。过热的空气让人们的衣服甚至头发自燃。逃命的人员喘着粗气,呼吸困难。16岁的月山实(MinoruTsukiyama)是深川区的一名体校学生,他看着一名一年级学生费力地想取下他的防*面具,但他的防*面具着火了。月山说:“他就像突然被汽油浸透了一样,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
火焰没有放过任何东西。浴室被烧毁。牙科诊所、理发店、杂货店和花店也难逃劫难。“火就像有生命的东西,”早乙女回忆道。“它奔跑着,就像一只怪兽,在追我们。”在家庭掩体中躲避空袭的居民大部分丧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后来的一份报告指出,“被烧得面目全非。”火焰同样猛烈地攻击了混凝土建筑,以至于熔化了玻璃门窗,这是这些坚固堡垒的薄弱环节。随后火花侵入,点燃了行李、家具和人。走廊和楼梯间的功能就像烟囱一样,将灼热的空气和有*气体输送到整个学校。“我从没想过,”一位幸存者说,“整个礼堂会变成一个大火葬场。”
黎明时分,整个东京已经是一片废墟,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空中仍然刮着微风,幸存者吉兰回忆道,“一些尸体化为灰烬,像沙子一样散落。”
他并不后悔
日本*府不久后估计,这次袭击造成8,79名平民死亡,40,多人受伤。之后,这一数字又增至,人死亡。空袭烧毁了,所房屋、商店和企业。从字面上看,每四座建筑物中就有一座消失了。超过一百万居民无家可归。美国战略轰炸调查总结道:“在六小时内死于东京火灾的人数比人类历史上任何时候都多。”
任务的结果甚至让李梅感到惊讶,他的指挥日记中写道。“这座城市的心脏完全被火烧毁,”它说。“这是空战史上最具破坏性的空袭。”日本人指责美国人“屠杀轰炸”,但这样的抱怨没有任何分量。“梦想成真,”时代杂志写道。“如果点燃得当,日本的城市将像秋叶一样燃烧。”
媒体的这种欢呼声是对李梅的认可,他在接下来的五个月里发起了一系列的燃烧弹空袭。一个又一个日本城市,一个又一个城镇很快成为美国轰炸机的受害者,直至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轰炸才终止了这样的劫难。到战争结束时,美国的B-29轰炸机轰炸了66个日本城市,烧毁了平方英里的土地。东京受害最深。在多次袭击过程中,美国飞行员烧毁了日本首都56.平方英里的土地。总而言之,美国对日本本土的轰炸行动造成万人死亡,近50万人受伤,万人无家可归。
即便如此,李梅将*的态度也从未软化,也从未表示过悔意。这名美国指挥官在东京的废墟中看到了数十万美*幸免于难的生命,他们最终不必冲上岸并在敌人的城市内作战。“真是奇迹,”他的手下邦纳·费勒斯(BonnerFellers)准将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想想拿下日本本土要牺牲多少美国小伙子的生命。”